持久液

世代法事世家 火葬場 恐怖工作

 

我一出生就是耳邊充滿音樂,什麼音樂?對。哀樂。我是在一次法事現場出生的。

我父母在八十年代都是知名音樂家,也就是方圓百里唯一的音樂家;也就是世代法事世家,我們管這叫喃嚒佬。

一天同村的王某中年去世,我媽懷我八個月,本打算息唱了,奈何同村很近兼親戚,又是六月天,必須早點辦事。於是家父便召集叔伯親戚,帶上傢伙,給我娘安排個簡單的工作敲棒,坐著敲就可以了,不用唱不用跳。

當哀事進行到一半的時候,一般五輯一場,正做到第三輯,娘胎裡的我就不安份了,踢著娘的肚子,接著臨產,呱呱墜地。回家生的話要翻一座山,過一座橋。我爹就與雇主商量讓娘進房。本來法事在這時候是不能停的,平時喃嚒佬都會找藉口中場休息。奈何這是同村的還親戚,都認識,一切都好說話了。可在這時候見血可是大事的啊,法事途中見血,那家便會有血光之災,那時候很迷信。於是爹就用了喃嚒佬泡妞—-同鬼扯,聊了小半天,哀事還是不抵喜事,這一場哀喪就變回喜喪。我就那樣出世了,八個月,早產兒。家父回去給我起了個超雷的名字:李喃生!也不和我商量一下。

產出之後,家父讓叔伯親戚繼續進行,我就被放在像棺材裝傢伙的盒子裡,然後用牛車把我翻山越橋送回家。其實能順利出生完全是因為雇主家有一老,是個接生婆。你說是不是很對不起人家啊?辦喪事嘛,還一手血腥,最不可容忍的是事後家父與叔伯們是偷著笑來辦喪的,這哪還有職業道德?哭聲(別人家屬和我出聲的哭聲)還恰著笑聲呢,唉,對不起也就這樣了,家父那場事沒收出場費也算是個交代。由於我是在喃嚒現場出生的,後來我就總覺得一生很多事情都離不開這個緣故。

從小我就具著唱歌的天賦,怎說呢?就現在說個比喻:唱得比說的好聽。可叫我唱流行歌曲我不會,吼個紅色歌曲還行,頂多哼哼粵劇,或只能唱唱《忐忑》,就那麼呱呱叫的沒個准那種。

我糾結了,寫了出身,是先寫現在最近的故事還是先從小寫起呢?前思後慮,人的一生嘛,就當寫個自傳吧,記錄下來最重要。

上面說到,我家族是喃嚒世家,肯定不乏一起共事的兄弟。對,有大伯家,三叔家和我家,到了我這一代就繁衍下了八個孩子!很平均,四男四女。我家我是唯一的男丁,大伯二男一女,三叔一男三女。而繼承下來的只有我和比我小一歲的三叔兒子,也就是我弟,叫阿坤。

說到繼承父業,應該叫還從事著相近的父業,有我,現在工作是和神(我們對死人的吉稱)打交道;阿坤,用不好聽的稱呼叫神棍(此神非彼神)。這快三十年來,和我走得最近的是阿坤,最近成年以來,有兩種神與我走得最近,幾乎天天交道,一種是神(),另一種也是神(神棍坤)

先說說什麼是喃嚒這個事業。中國的火葬是九十年代初八十年代末推廣的,我小時候農村都是土葬。正因為歷史之前一直土葬,所以中國一直有喃嚒家族。喃嚒,為逝人哀悼,超度。喃嚒這事是從道家傳下來的。喃嚒佬有道服,道具(現在的魔術等也有道具什麼的,道具這個詞最先起的就是喃嚒佬,也就是法事佬)。主色是黃黑白紅色,北方還流行綠色。黃符,黑白服,紅棺,基本是這樣。隊員的強大根據雇主的需要,如果雇主大的要大辦,那隊伍可組成五、七、十一人不等,但切忌雙數(二個人除外)、三人,六人,九人(和逢三六九數)。一般都是七人、十一人;剛說的二人,也有,一般最窮的人家請雙喃,哪怕再窮也不可能請一個人的,一人唱不了一台戲,也是這樣說出來的。

說到請人喃嚒,去請人也得講究,不能說我家誰死了去要你去喃嚒。應該說:“大爺,我家來神了,結了一窩黃蜂,某時去燒一下。也許有人會問我做一場法事要多少錢?這個沒定論,我們叫收紅包或者利是的。實話說叫行有行規,有錢的場面大點的就給多點,有的窮的就義務免費,這又何關?得道者如斯。所有過來參加辦喪的,結束後要給來的親戚發碗發筷子帶走,一般是一份禮兩碗兩雙筷,其實做六十歲以上滿十做大壽也發。關於紅包,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一場就三五八百吧,是一夥人分。再說人死了,喃嚒佬也不會太計較幾個錢,況且那時候的三五百也很值錢。

我六歲開始跟場,就是跟父母出差事,我會演道童。七歲讀書,所以我是先會唱再會寫。

在我的記憶裡,每次死人了來報辦喪,每次都有個烏鴉在村口出現,這個真的,我說說:1989年,年底,還一天就是1990年了,我也十一歲(虛歲),一天我放學回來…….

路上一隻黑色的鳥老跟著我,呀呀的叫。我還不認識這是烏鴉(我們那烏鴉真很少見的,和野兔一樣少見),但我認識了幾種鳥,從讀書的歌裡學的(還沒學到烏鴉喝水),其中一個就是喜鵲這個名字。

這烏鴉一直跟我回到家,家裡沒人,我只好去三叔家找阿坤,幸好三嬸回來拿東西,我就問:“三嬸,我媽去哪了?剛一個喜鵲跟了我半天。

阿坤糾正說:那是烏鴉。

三嬸瞪著眼睛看我:幾時的事?”

我答:就放學路上。

三嬸顫抖著說:“是你外婆來報了。

我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,哇一聲就滾地。外婆與我的感情我是畢生銘記,咋說報就報了呢?我哇哇的哭:“那是喜鵲!不是烏鴉!”

三嬸也只好說:是,是,是喜鵲。喃生,走吧,去看外婆最後一眼。你媽在那邊。寫到這我心痛著,外婆是我兒時的念想,包括現在那首外婆家的澎湖灣,一聽就哽咽。

所有事情都很奇怪,也好像是冥冥中都有定數,烏鴉來報壞事到,這個在中國多少年前就有這個典故。